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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擇、人擇、自擇--苦或樂的選擇
■ 陳章波（中央研究院動物研究所研究員） 



自從人類的大腦演化到可以覺察自己思惟的時候，人們就有了意識，有了精神、心靈等等的探索。最常問的是：「我從哪裡來？」「死了到哪裡去？」遠古時代，看著孩子的出生、成長、茁壯，長輩的衰老、死亡，同時，因為大自然的洪荒，人們相對地渺小，以致於處處受到迫害，人生充滿痛苦，因而認定「苦」是人生的本質。為了能夠有效地生存，發展出許許多多宗教的情懷來舒緩痛苦的一生。

隨著時代的進展，人類愈來愈能夠從大自然中發現一些韻律與規則，例如氫氣加氧氣燃燒就產生水。這些物質、自然科學方面的研究，更帶動人們繼續往心靈方面研究。宗教終究有其安定社會的功能，尤其是輪迴的說法，不論其真假，它讓許多人害怕而不敢做壞事，以免受到來世的懲罰；許多人更因期盼來世，而放下現世的痛苦。因此即使宗教有一些古老的看法，已經不符合現代的科學認知，但仍然有人信仰。處在宗教與科學逐漸交匯的時代，兩者應該可以並行，但還是要往交匯的方向行走。

以人的演化來講，化石及分子生物學的證據顯示，人類和猩猩大約在四、五百萬年前分化。在那個時代，人隨時會受到不可測的天災給鏟除，就如老子所說：「天地不仁，以萬物為芻狗。」不分青紅皂白被一掃而光，好像台灣最近的土石流發生時，土地上的動物、植物、人，所有的都毀於一旦，但是有些人在發生土石流之際，感覺到了，逃離了；有一些人感覺比較遲鈍，不幸地沒有逃離成功，而被淘汰。在這種情況之下，就有了生存與否的選擇效應：敏銳一點的，像「巫」一樣，能夠感覺到天候的變化，而且能夠知道哪一個山頭、洞穴是比較安全的，就躲過一劫，活了下來。

所有生命的本質是活下去與繁衍下一代。為了活下去，學會找吃的、找配偶，若能有效地獲取食物，就能繁衍較多的後代。這些能力、經驗是可以學習與傳承的。先祖特定文化的傳遞，就是一種「人擇」──人做的選擇。例如中國人一向選擇當讀書人「光耀門楣」，因為在長遠的生活經驗中，國家的士（讀書人）有比較好的生存機會，但這些人只能在社稷裡生存下來，在山野裡可就活得辛苦了；山野的人與殿堂的人具有不同的特質，這就是父母、社會的共業，對小孩做了選擇的結果，讓他們有不同的發展。

如果一個孩子在成長過程中，漸漸發覺他不適合於做某種事情，亦即「鍾鼎山林，人各有志」，就離開父母、社會所給予的期望，而選擇做自己想要做的事，這時自己做了選擇──「自擇」，積極地發展自己的性向，過自己要的日子。中國人常常說「玉不琢不成器」，也就是說，一個孩子在成長過程中，即使是一塊璞玉，不經過父母、師長的雕琢與自己的努力，是不會成為有用的人才。

我們仍然不知道，死後是怎麼一回事，有沒有輪迴也是不可知的。科學的基本原理是，不否定不知道的事，只有明確知道是錯誤的，才會否定之。所以三世，暫且就讓信者且信，不信者不信，這類無解的事，最好擱置，繼續研究。十二因緣的流轉，實際上都是共業及自業所造成的，個人的基因也是長遠祖先演化下來的，是「天擇」的結果。在嬰兒成長的過程中，受到父母、師長、朋友等等選擇性的刺激，就做了選擇性的成長，這時完全是「人擇」；等到自己成長到某個程度，自己能有所抉擇了，這時就是「自擇」。此後自己造的業，自己承擔；所造的業也會影響到別人，所以共業是確實存在的。十二因緣中的諸多項目，就今日的科學思辨來講，應該可以做更明確的修正。

根據腦的認知，「苦」這件事情在今日都可以改變成為「樂」，也就是人生是快樂的。它的基本原理深埋在演化的機制中：人要生存、要吃東西、要繁衍下一代，這其中都與快樂中樞連結著，都與腦中價值的選擇有所關聯，所以人生處處是和快樂結合的，就如禪悅。當做了這樣的自我抉擇之後，你的生存哲理與作為就是快樂而不是痛苦的。假以時日，社會上都有了新的認知與作為，新生代就能快樂地向上成長。

《本文摘錄自《人生雜誌第255期 》》